第四百三十一章 接鬼

　　顾家基地，冢鬼从沉睡中醒来。
　　“您醒了？”
　　一道满是担忧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冢鬼猛地抬起头来，只见身旁已是围了许多守夜人，基地实验室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一阵恍惚，下意识紧张开口：“怎么了？”
　　刚刚与深海面对面的那场噩梦……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深海说是给自己选择，但实际上自己根本没有选择，在被逼迫着点头后，深海便夺取了属于自己的精神链接，那一刻起，他便感觉自己身体之中，缺少了一块。
　　如果不出意外，黑雪山梦境，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黑雪山之梦，一直都是冢鬼的负担。
　　可此刻被剥夺了“链接权”，他并没有变得轻松，心中反而变得沉重。
　　冢鬼很害怕，现在这些围着自己的人，是为此事而来。
　　但白炽灯光很是晃眼，他逐渐看清了这些人温柔和关切的面孔，心中逐渐不那么紧张。
　　“您睡了很久……”
　　一位年轻女子守夜人斟酌开口：“我们很担心您的安全。”
　　“无妨。”
　　冢鬼听到这回答，稍稍松了口气，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只是……倦了。”
　　看到冢鬼无恙，这些守夜人也轻松了许多。
　　如果他再不醒，他们就要寻找精神系超凡者来查看情况了。
　　冢鬼咬了咬牙。
　　他回想着先前与深海对峙的画面，他本想把自己的秘密一直瞒下去，可此刻他却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过去。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瞥了眼基地上空悬停的摄像头，然后拽着平日里最相熟的那位守夜人，不由分说到了基地之外冰天雪地的世界。
　　“嗤！”
　　冢鬼点燃顾家基地里标配的精神结界封印物【灯笼】，用来屏蔽外界的感知和精神。
　　大红色的光火照耀雪地，消融寒霜。
　　换做以前，他根本就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处处小心。
　　可现在他知道，这次的“对手”是【深海】，【深海】无处不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很可能都处于监听监察之中，如果想要做些什么，他必须要足够小心，小心到极致！
　　布置完结界之后，他才敢开口。
　　“顾南风呢？”
　　那位被拽出来的守夜人，怔住了。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对话，有必要如此谨慎么？
　　一开始看冢鬼拽着自己一副如临大敌的仗势，他心中也不由紧张了许多。
　　守夜人笑着回道：“邢云先生，您别紧张，少主大人正在蝉翼城外执行任务。”
　　“蝉翼城外？”
　　冢鬼神情凝重起来。
　　自己的黑雪山之梦，就在【旧世界】外，如果自己没猜错，顾慎白袖银狐就是从蝉翼城离开，去到了那座雪山……如今再听到蝉翼城这个地名，他瞬间就警觉起来。
　　“我睡了多久？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您睡了接近两天……”
　　守夜人认真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等守夜人开口，远天便有呼啸的破空之音。
　　顾家基地里的守夜人纷纷出来，他们皱起眉头，看着那编号不属于江北地区的源能艇，停在基地之外。
　　这艘源能艇不属于五大家，属于江南。
　　有能力派遣源能艇抵达此处的大势力，一共就那么几个，这艘源能艇的背后主人身份，其实并不难猜。
　　尤其是半开的源能艇舱门之处，还站着一位披风衣抱木刀的红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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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决所，大都区裁决官，陆南槿。”
　　源能艇尚未停稳，那女子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与声音一同飘荡而出的，还有漫天风雪。
　　一道红色倩影从舱门之处跳下，稳稳落在雪地之上，落地之处有碎雪与凌风一同翻飞，【岚切】的领域扩散开来，将顾家基地前的百米空地笼罩，确保这片地界处于绝对的封闭状态之中。
　　陆南槿！顾家守夜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是树先生门下的弟子，与少主关系极好，这几年南北合流之后，大都区的权力被财团们接管，五大家和花帜南湾形成了合作关系，江北归属于世家，江南属于财团……陆南槿的姐姐正是执掌整座大都区半壁江山的顶级议员。
　　所以抛开裁决所这层关系，这位女子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敬畏的光环。
　　那就是花帜财团的执掌者之一。
　　“陆裁决官，您怎么来了？”
　　守夜人队伍中的首领连忙上前。
　　“要务紧急，我需要接邢云回一趟大都。”
　　陆南槿落地之后，语速很快地开口：“南风身处外境，来不及和他打招呼，所以我请顾老爷子发了一封快讯，这封快讯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快讯……”
　　守夜人首领怔了一怔，他下意识问道：“正常快讯，用‘深海’传输不就可以了么？”
　　话音刚落。
　　破空之音再起，这次来的，是属于江北地区的源能艇。
　　顾家源能艇飞快降落，一位长野指挥所内的年轻人，双手攥着信件飞快赶来……
　　这一幕让守夜人首领惊呆了。
　　这什么年代，竟然还用这种方式送信？
　　在【岚切】领域之中，那位年轻子弟将信封送到，守夜人首领直接拆开，熟悉的精神气息在信封之中凝聚扩散，那正是顾老爷子的【无量秤】领域气息，任何人都无法作假！
　　还真是顾老爷子的快讯！
　　信中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送人。”
　　于是一脸懵逼的冢鬼就这么被带到了陆南槿的源能艇上，直到源能艇启动，他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来的这么突然，是夫人要见我？”
　　冢鬼满面愁容：“而且送我上源能艇恐怕不太好吧……你们应该清楚我的被动属性……”
　　“没关系，花帜有钱。”
　　陆南槿平静道：“为了送你去江南，花帜调动了附近一共二十艘源能艇保驾护航，如果坠机一艘，我会带着你立刻换乘……务必确保你以最快速度抵达大都。”
　　听到这，冢鬼神情凝重起来。
　　“我知道花帜有钱，”他抿起嘴唇，小心翼翼问道：“可平白无故的，摆出这么大仗势，就是为了接我回去？”
　　他一边开口，一边检查着源能艇内的环境。
　　“随便开口，不用担心有‘监控’。”
　　陆南槿一眼就看穿了冢鬼的心思，她笑了笑，淡淡道：“这些源能艇都是使用封闭网络，独立于【深海】之外……这里的对话不会被摄录，而且我释放了【岚切】领域，算是多一层保险。”
　　冢鬼如释重负。
　　他拍了拍胸膛，轻松了许多，喃喃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全，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封闭网络的？”
　　“这个技术一直都有。”
　　陆南槿摇头说道：“作为全世界最顶级的科技财团，如果所有项目都需要依靠【深海】……岂不是早就完蛋了。”
　　封闭网络这个概念，并不是什么新兴名词。
　　花帜集团的最早主人是陆承，他可是古文会江南地区的最高领袖，早就对【深海】的存在持有怀疑。
　　在这样的背景下，花帜才开发出了地底十层的独立封闭环境。
　　为的，就是能够完全独立自主地掌控集团自身的命运。
　　赵西来接管集团之后，也并没有荒废这个项目，至于陆南栀……则更不用说了，如今的花帜就是古文会隐士们齐聚的基地大本营，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不能被【深海】知道的秘密，封闭网络的使用技术在花帜集团内已经十分成熟。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沉睡。”
　　陆南槿平静道：“这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她从精神海中划出一份档案，直接传到了冢鬼的心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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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苔原到大都的航行十分顺利，冢鬼刚刚看完这些档案，源能艇便正好抵达了花帜大厦顶层。
　　蝉翼城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份秘密未曾外泄的影像，让冢鬼心神不宁。
　　他看到了“顾慎”被斩首的画面。
　　因为这些事情堆在心头的缘故，他一时陷入沉思，甚至忽略了自己这趟航行中的一个“奇迹”。
　　那就是他这次并没有遭遇任何的空中灾难，一路顺风顺水抵达终点，就这么平安无事地降落。
　　只不过这件事情，被陆南槿看在眼里。
　　她将冢鬼送入花帜集团的秘密电梯，一路直抵地底第十层，这里便是“中立者”组织的汇聚场所，庄肃祁默等人在此地开展了六年的研究，中立者建立了“古文”和封印物的初步联系，创造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超凡物件”。
　　放在平时，冢鬼会很有兴趣，甚至可以在一件封印物前待上几天几夜，钻研其内部构造。
　　只是如今，他行色匆匆，快步抵达花帜第十层的最深处……
　　这里他待了很多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冢鬼屏住呼吸，等待最后那扇实验室的秘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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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事情都了解了么？”
　　褚灵坐在巨大的主控屏幕之前，她根本就没有回头去看冢鬼，一双玉手在键盘之上飞快跳动掠行着，仿佛是穿花蝴蝶……
　　只不过她所敲击的不是一台主脑的键盘。
　　这最后一间实验室内，链接了十多台主脑，平时【中立者】会派出至少五到六个研究者，分别看管其中的一台，满载时期则是需要十二位掌控者，甚至还需要精神系超凡者的协助，但此刻仅仅只有褚灵一人的状态下，实验室主脑便进入了“满载状态”。
　　甚至。
　　褚灵还能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和冢鬼进行对话。
　　冢鬼怔住了。
　　这是连他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了解了一个大概。”
　　冢鬼深吸一口气，道：“【深海】发布了通缉令，蝉翼城外爆发了战斗……顾慎死了。”
　　“在这间实验室里，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褚灵平静道：“刚刚你所说的最后一件事，才是重要的。”
　　微微停顿之后。
　　褚灵挪首望向冢鬼：“顾慎没有死。”
　　她敲落键盘之后，十几块屏幕分别对应显现出了不同的模拟数据，以及运行方程。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苔原基地，负责优化天鞘武器高能释放的‘风暴方程式’。”褚灵语速不变，“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花帜也没有闲着，你一路上所看到的这些研究者们，他们这六年一直在研究一个独特的生命体。”
　　冢鬼屏住呼吸，他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超凡物件。
　　那些东西的制作水准很高。
　　其中蕴含的古文妙用，哪怕是自己，也不能一眼就看穿。
　　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花帜地底如今雇佣的这些研究者水平很高……能让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六年的项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望向主屏幕。
　　那里有一个活体生命的透视投影，器官脏器的数据则是在其他屏幕之中倒映投现，除此之外还有一副完整的超凡谱系图数据分析规律。
　　“主屏幕中的婴儿，就是实验的主体。”
　　褚灵道：“这是‘中立者’六年来研究的全部数据，你刚刚应该看了蝉翼城外的虚空画面……顾慎被斩首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而且情况要远比‘斩首’更加糟糕，他的身体组织已经全面破碎，并且没有拼接再生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让顾慎用神婴的躯壳复苏？！”
　　冢鬼是个聪明人，他听到这便明白了褚灵的意思。
　　肉身已经破灭，但还没有死亡。
　　便只有一种可能。
　　灵魂精神被完整保存，想要“重生”就需要换一具躯壳。
　　这神婴，就是褚灵为顾慎准备的躯壳！
　　粗略扫了一眼数据，让冢鬼感到震撼的是……这六年来，这个婴儿模样的生命体竟然没有丝毫衰老痕迹，而且对于超凡谱系图上的能力，都能产生极大程度的共鸣。
　　这是什么概念？
　　不老不死，并且超凡天赋抵达顶点。
　　这里的“抵达顶点”可不止是S级这么简单……
　　S级超凡者，无非是对某一项能力的感触拉满，比寻常人强大数十倍，所以修行速度奇快无比。
　　譬如白袖，觉醒【雷界行者】之后，对于雷属性的超凡元素，随随便便就能感悟掌握。
　　只是对于与【雷界行者】无关的那些元素，白袖也需要消耗很大力气，才能进行参悟，甚至未必可以掌握。
　　神婴的躯壳对超凡谱系图内的一切能力都可以生出共鸣……这让冢鬼想到了中洲之前很出名的一个超凡者，S级【盗火者】，那个家伙理论上来说就是这样的躯壳。
　　【盗火者】注定无法在某一条道路领域上抵达极限，因为他只能偷盗其他人的能力。
　　对于A级或者B级的能力者而言，【盗火者】是很难战胜的。
　　可对于白袖这种超级S级天才，【盗火者】便什么都不是，即便偷取了【雷界行者】，战斗表现也无法与正主相比。
　　只不过眼前的神婴，与盗火者又有所不同，它在超凡力量领悟的天赋上几乎都是极致……这意味着它可以随意开启超凡修行，在任何领域都有机会抵达极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看完关于神婴的数据之后，冢鬼神情震撼，忍不住喃喃开口。
　　这实在太惊人了。
　　如此逆天的资质，哪里是人类世界应该拥有的？
　　恐怕只有造物主亲自捏造，才能制造出如此完美的生命吧？
　　冢鬼揉了揉眉心，他困惑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找我……既然有躯壳，也有精神，那么直接将灵魂正主送入躯壳之中，不就可以了吗？”
　　“理论上来说，这样是可行的。”
　　褚灵摇了摇头，站起身子，“但实际上，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冢鬼皱眉，不明所以。
　　“这个神婴是一具空躯壳，我们已经研究很多年了，它看起来很是痴呆，没有意识，便是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神婴是绝佳的灵魂容器。”
　　“可是这些年，中立者尝试将外部的精神力量，送入神婴躯壳之中。”
　　“但是这些实验，全部以失败告终。”
　　“所有送入神婴躯壳中的精神，全部都被消融！因为它们不属于这具躯壳，所以它们全都死去，精神和躯壳并非百分百相融，除了【血火】这种寄生属性的精神能力，融入外人躯壳是需要承担很大死亡风险的！”
　　冢鬼茫然：“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神婴躯壳不接纳外部灵魂。”
　　褚灵沉声道：“如果时间允许，中立者还会继续研究下去……只是如今时间已经不允许了，接下来我们要出发前往牯堡要塞，趁顾慎的精神没有消散，使其转入神婴躯壳之中，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请你过来。”
　　冢鬼抿起嘴唇，他已然猜到了这次褚灵请自己过来的原因。
　　他颇为紧张地看着主屏幕中那鲜活跳跃的心脏，忐忑问道：“你是希望我在顾慎精神转移的过程之中，动用长生术？来确保他的‘存活’？”
　　“……不错。”
　　褚灵点头，郑重道：“如果有长生术保证的话，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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