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筹码

　　初始号。
　　阿弗盯着面前那缕飘摇不定的炽火。
　　按现实世界的时间来计算。
　　顾慎进入“时间乱流”已经十五天了，这十五天炽火一直稳定，可就在刚刚，这缕火焰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
　　如果顾慎进入的“乱流”，比现实世界时间倍率要快。
　　那么阿弗接收到讯号，就需要离开做出反应！
　　“禁制，停！”
　　阿弗连忙让时间禁制停转，一阵轰鸣炸响之音旋即响起。
　　虚空之中，缓缓映现出一道瘦弱稚嫩的身影。
　　那身影包裹在一团火光之中。
　　身上肌肤，满是伤口。
　　眉心之处，也燃烧着惨淡的鲜红色火焰。
　　看样子伤得不轻。
　　“顾慎……你没事吧？！”
　　阿弗连忙打开青铜舱门。
　　它端详着眼前的婴儿……
　　十五天过去。
　　顾慎依旧是一个婴儿，但此刻落在初始号上，已经可以平稳落地。
　　“我没事。”
　　此刻婴儿口中传出的稚嫩声音，让阿弗直接怔住。
　　“说话了？你会说话了？！”
　　它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慎，欣喜地围着小家伙转了几圈。
　　“……”
　　顾慎一阵沉默。
　　这叫什么话？他又不是真的三岁！
　　“现实世界中过去了多久？”
　　顾慎抬眼望向阿弗，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现实世界的时间。
　　“十五天。”
　　阿弗正色道：“你那边呢？”
　　顾慎的心流之力，一直在计算虚空中流逝的时间。
　　“一百五十天……”
　　顾慎眯起双眼，喃喃道：“运气不错，第一次进入‘时空乱流’，就触发了十倍的倍率。”
　　当魂灵融入躯壳之后。
　　神婴可以正常发育，如果没有时空乱流调整时间倍率，那么至少还要半年的时间，顾慎才能做到勉强开口说话。
　　这个时间，的确有些长了。
　　“你的运气的确不错。”
　　阿弗笑道：“不过当年风暴的运气更好。”
　　冰海遗迹那一次，风暴触碰时间乱流，整整耽误了六年！
　　而他只是在冰海待了一周。
　　这相当于触发了“三百倍”的时间倍率！
　　“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些羡慕风暴……”
　　顾慎笑着调侃了一句。
　　不过这只是一个玩笑。
　　真触发了这么高的时间倍率，也未必是好事。
　　时间乱流之中，实在太过凶险，想要做到百分百自保，只有神座才有这个实力。
　　“仅仅在时间乱流中待了半年，我便扛不住了。”
　　顾慎忍不住感慨一声。
　　他抬起双臂，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遍布的斑斑伤痕。
　　谷物女神的“时间道场”之所以是跨时代的造物，便是因为在道场内修行，不需要考虑外界的干扰。
　　时间乱流之中，潜藏无数杀机。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重创。
　　即便是顾慎这般顶级心流天才，也只能分出两缕心流之力，进行修行……可谓是事倍功半。
　　这半年时间。
　　一缕心流之力，在净土中参悟熔炼冥王火种。
　　另外一缕心流之力，则是在模拟如何拔出爱之主幻梦中的悬剑。
　　可惜。
　　半年时间还是有些短了。
　　这两缕心流之力，都没有取得什么好的进展。
　　这次“闭关”最大的收获，就是自己可以成功开口说话了……无论如何，神婴躯壳成长了一百五十天，这是实实在在的成果。
　　如果真触发了更高的倍率。
　　其实结果也就那样。
　　顾慎目前的肉身强度，只能扛这么久，再长就会出事。
　　“你受的这些伤，需要我来救治么？”
　　阿弗好心开口：“初始号内有许多医疗器械。”
　　“不必担心，我没有大碍。”
　　顾慎笑着摆了摆手，一缕生机之火，从眉心渗透而出。
　　他最不怕的，就是受伤。
　　时间乱流带来的伤害，充其量就是“皮外伤”，生机之火随便敷上，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但唯一遗憾的就是，生机之火的修补速度再快，也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顾慎不方便再进入乱流……
　　毕竟他进入乱流的底气，就是自身的实力。
　　受了伤，即便触发高倍率，也待不了多久，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小袖子去哪了？”
　　顾慎环顾一圈，初始号空空荡荡。
　　“他离去十五天了。”
　　说到白袖，阿弗神情变得担忧起来，道：“我让他把顾小满带回来……也不知这事办得如何了。”
　　话音刚刚落地。
　　“滴！”
　　来自遥远虚空彼岸的精神链接之音，忽然响起。
　　初始号停泊在北部要塞的虚空之中。
　　这次离开东海，阿弗是铁了心要寻找主人留下的痕迹……它不再避免与五洲文明产生交集，所以在白袖临行之前，阿弗将初始号的“精神链接权限”，交付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上。
　　白袖身上有一股让人心安的气质。
　　它相信这个年轻人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
　　“是白袖！”
　　阿弗立刻链接，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弗——”
　　屏幕中的那张面孔，稚嫩青涩，还有些许风霜。
　　但不是白袖。
　　而是顾小满。
　　“小满！”
　　阿弗声音惊喜，看到这张面孔，他就知道，白袖已经成功将顾小满带出中洲了。
　　“顾慎哥哥呢？”
　　顾小满眨了眨眼，看着屏幕那边的初始号，白袖师父告诉她，顾慎如今就在初始号中，她迫不及待拨通了这个链接，但却没看到顾慎的身影。
　　“顾慎……”
　　阿弗的神情有些微妙。
　　它瞥了眼神婴。
　　顾慎面色复杂，他轻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阿弗把摄像头调转到自己这边，早晚要让小满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的。
　　于是视角缓缓偏转。
　　“顾慎……哥？”
　　顾小满满怀期待地看着对面，然后看到了那个比自己个头还要小两圈的孩童。
　　这不是与自己在桑洲窟一同生活的“小家伙”吗？
　　“是我。”
　　顾慎无奈说道：“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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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顾慎将神婴的事情，以及【湮梦】结界封锁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都告知。
　　顾小满揉着眉心。
　　这些事情的确很复杂……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小袖子如今还好吗？”
　　顾慎关切开口。
　　这些事情，本不该由自己来告诉小满的，既然是白袖去中洲救人，那么救人成功之后，白袖就应当把蝉翼城之后的事情告知。
　　很显然。
　　这趟救人之行，并没有那么顺利。
　　“白袖师父……受了伤，正在静养。”
　　顾小满也调转了视角。
　　白袖正躺在病床之上，他对着精神链接那边的阿弗顾慎，挤出了一个无恙的笑容。
　　但这笑容，属实有些惨淡了。
　　“白袖和中洲的烈·雷诺打了一架。”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推开病房之门，走了进来。
　　陆南栀将一件灯盏封印物，放在白袖病床床头，灯盏散发出柔和辉光，这些辉光便如甘霖一般，让人感到精神放松。
　　她低声道：“按照紫雨大人的嘱托，这段时间你需要大量的‘冥想’，来恢复伤势……好好休息吧，外面的事情，还有我们。”
　　“……嗯。”
　　小袖子轻轻应下，也不再逞强。
　　他闭上双眼，但精神链接并没有断开。
　　“不用担心‘初始号’的存在被外人所知晓，这件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陆南栀来到镜头前，她打量着阿弗，仔细端详着这个古前文明留下来的AI造物，客客气气地说道：“小袖子受伤不轻，他每日清醒的时间，就只有那么几分钟……因为与你们联系，事关重大，所以他在前不久将‘链接权限’进行了转移。古文会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接管了这个权限。”
　　“……无妨。”
　　初始号已经暴露了。
　　被人类世界所知晓，只是时间问题。
　　阿弗知道古文会的存在，也相信白袖的人品……最关键的是，它也想要尽快和小满这边联系上，能够确保其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小满已经被顺利接走，目前她被安置在大都区，她很安全。”
　　陆南栀柔声道：“这几日白袖还需要静养，等他稍微恢复一些意识，我就安排将这二位送到‘初始号’上。”
　　“不急这几日。”
　　顾慎关切问道：“你先前说，白袖和烈·雷诺交战，遭受的此伤？”
　　烈·雷诺的名字，顾慎当然记得。
　　这是圣十字学院的院长，和顾骑麟一个年代的老牌强者，也算得上是中洲的元老级超凡者。
　　只是年龄大，并不意味着实力强。
　　顾老爷子已经过了巅峰期，陵园神战那起大事件结束之后……长野的年轻封号，其实都已经超越了他。
　　烈·雷诺，可能还不如顾骑麟老爷子。
　　如今白袖正值巅峰，实力放眼整片五洲，亦是封号之中的佼佼者。
　　这一战，怎会打得如此惨烈？
　　“烈·雷诺参悟了本源。”
　　陆南栀正色道：“这是小袖子传回来的情报……在莱茵东边的内海区域，他和烈·雷诺激烈交战，虽然成功救人，但也因此受了重伤。”
　　“本源？烈·雷诺这个年龄，还能参悟本源？！”
　　顾慎皱起眉头。
　　他觉得此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参悟本源这件事情，对于超凡者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这几年，烈·雷诺一直在走下坡路，怎会突然就参悟了本源之力？本源可不是烂大街的力量。
　　要么，来自于神座的馈赠。
　　要么，就是像三大将这样，实力拔尖，同时气运滔天。
　　“是【深海】的馈赠。”
　　陆南栀叹息一声，道：“清胧陷入苦战，无暇分神，于是将天空神座的权柄之力，交由【深海】处置，为了应付接下来的三洲会盟，【深海】已经在中洲内部寻觅【使徒】人选，并且开始播撒本源之力。”
　　靠着馈赠，在极短时间内获得一小缕本源之力。
　　的确。
　　这也算是一种“晋升”。
　　可这样的“晋升”终归是无力的。
　　“怪不得，小袖子可以成功救人……”
　　顾慎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烈·雷诺真是凭借自己实力参悟的本源，白袖此行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不仅是成功救人。”
　　陆南栀道：“据说中洲那边，烈·雷诺也伤得不轻。”
　　“白袖师父斩下了那老东西一条手臂！”
　　顾小满恶狠狠道：“虽然白袖师父受了伤，但那家伙肯定伤得更重，估计现在还在闭关休养呢！”
　　那一战……
　　她没有过多观看。
　　白袖拦下烈·雷诺之后，两位顶级封号，便施展领域，各自笼罩一片海域。
　　白袖要救人，烈·雷诺要杀人。
　　所谓此局中的关键，顾小满当然是头也不回地开溜狂奔。
　　“烈·雷诺。”
　　顾慎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可惜他如今不便回洲，不然救回小满的任务，自是由他去做。
　　靠着【深海】赐予本源，才勉强完成晋升的强者，顾慎根本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像烈·雷诺这种的。
　　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
　　“小顾。”
　　陆南栀柔声说道：“白袖此次救回来的，不止是小满一人。”
　　“嗯？”
　　顾慎微微一怔。
　　“此次交战地点，在莱茵城内海，那是叶卡洛琳的驻守区域……”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深海】通缉古文会，叶卡洛琳一定会遭受波及，她还活着吗？”
　　“你猜得很准，她还活着。”
　　夫人笑道：“小袖子将她救了回来，但此次救回来的，不止是她……还有。”
　　“还有？”
　　顾慎愣了愣。
　　这一下，他也有些猜不到了。
　　【“上城决定和风暴教会做一笔交易……”】
　　【“上城会提供足量的强逻辑材料，以及中型云船，作为回报，风暴教会则是要将源之塔麾下的最大叛徒红龙神使，确保无恙地押解送回。这笔交易就定在五天后碰头，上城会派人去冰海，亲自查看‘红龙’的情况。”】
　　一副画面，在精神链接中插播。
　　开口之人，正是上城圣十字学院的封号。
　　【天刃】王铳。
　　陆南栀微笑道：“除了顾小满和叶卡洛琳，小袖子此次还带回两位上城的‘线人’。”
　　【深海】对中洲实行了信息壁垒的保护。
　　但由王铳的存在，上城近些日子的谋划，布局便尽收眼底。
　　烈·雷诺在内海的那次出手，让王铳感到绝望。
　　他很清楚。
　　如果没有白袖的出现……他和池绶都会被抓回源之塔问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铳索性趁着这两人激烈交战，带着池绶，就此逃出了莱茵城。
　　而逃离中洲，背叛上城，唯有一个出处。
　　那就是加入三洲会盟！
　　“源之塔和风暴教会的交易，在上城高层，不算秘密，为了表达诚意，春犁圣者在交易之前，就将红龙被关押的具体坐标送到了上城那边。”
　　陆南栀沉声道：“有风暴神座坐镇，他们不在乎坐标泄露。”
　　“的确……”
　　顾慎皱眉：“想救红龙，难度很大。”
　　“是几乎没有可能……”
　　陆南栀无奈道：“我这边已经决定，向风暴教会妥协，给出比上城更多的筹码，从而交换‘红龙’。”
　　这是无奈之举。
　　也是必然之举。
　　如果风暴神座决定带着教会核心骨干，就此逃离南洲。
　　那么红龙便是他们的最后筹码。
　　这场交易根本就不对等，谁都无法确认最终结果……
　　或许所有的付出，都会成为流水。
　　但即便如此，古文会也一定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