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何文慧，我忍你很久了！

　　何主任全名何青山，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方方正正的脸，剪了个小平头，见谁都笑呵呵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跟食堂职工谈工作的时候，也总是商量的口气。有几个年纪大的职工倚老卖老，叫人小何，这位却也一点不恼。
　　一个星期后，众职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位新主任却是一点火星苗苗都没点燃。
　　整天不是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就是找职工们聊天，从服务员到后厨学徒，还有各个科室的职工，聊了个遍，工作方面，却是萧规曹随，按部就班。
　　“洪昌，你消息灵通，新主任什么来头？”苏猴地上一根烟，王立冬接过烟点上，“何主任他爹，是计委三把手。”
　　苏猴抽了两口烟，不解道，“不应该啊？好歹弄点动静出来吧？”
　　王立冬吸了口烟，“现在不是挺好的。”
　　苏猴见他不接话，转换了话题说起了承包食堂的事，就在三天前，他们市的国营一食堂已经贴出了公告，准备推行承保责任制。
　　“洪昌，看来咱们也快了。有能力承包咱们食堂的，我看也就你和新来的主任了。”
　　王立冬瞟了眼苏猴，直截了当道，“你小子就别试探我了。不就想问我是不是打算承包食堂。你放心，我没这打算。”
　　苏猴有点不信，继续试探道，“洪昌，这么好机会，承包下来，就我们食堂的营业额，一年最起码能分到一两万。你要是承包，大家也都服气。”
　　爱信不信，王立冬没再多做解释，拍了拍苏猴的肩膀道，“你要是想承包食堂……”
　　苏猴忙摆手否认，”洪昌，你可别乱说，我可没打算承包食堂。”
　　都老同事了，谁还不了解谁。
　　……
　　这天上午，王立冬正和一众同事吹牛打p，包打听孙立本急吼吼跑进了后厨，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二食堂将要推行承保责任制了。
　　“立本，你听谁说的？”
　　“文件都已经贴出来了。”
　　呼啦……后厨立即变得空空荡荡，众人来到公告栏前，‘……贯彻落实我市《关于商业、饮食服务业……改革的决定》’……国营二食堂将推行生产承保责任制……承包利润指标为40万／年，保证每年利润增幅不低于5％……”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他们单位去年一年的利润不是什么秘密，一下增长18万利润，而且还得保证每年都有增幅……
　　几个有承包想法的职工立即骂骂咧咧，“哪个孙子订的指标，这么高谁完得成。”
　　“这不是瞎胡闹吗，这么高指标，傻子才敢接。”
　　“不止这点，还要交押金呢。”
　　“交多少押金？”
　　“1万！”
　　众职工纷纷摇头，指标已经非常离谱了，押金更是高的吓人。当下，哪户人家要有上千块存款，都已经算是富户了，一万块，那就是妥妥万元户，领导们知道了，肯定会敲锣打鼓送上大红花，然后在晚报的头版头条走上一遭。
　　回到后厨，王立冬上了阁楼，坐在小茶桌前，拿起搪瓷杯灌了一大口凉茶。
　　小徒弟燕子嘀咕道，“师傅，定这么高指标，上面是不是不想我们食堂被人承包？”
　　王立冬放下搪瓷杯，“你放心，肯定会有人承包的。”
　　这么离谱的条件，就是专门为新来的主任设计的，就像十几年后，一些单位公开招人，其实早就内定好了。列出N多条件，最后符合所有条件的，也就是他们内定的那人。
　　燕子瞧见师傅那么笃定，就有些想歪了，小激动道，“师傅，你想承包食堂？”
　　王立冬无语，他疯了才承包二食堂，有这精力自己不会开个新炉灶单干，“是不是见不得我过舒坦日子？”
　　“师傅，那谁会承包，苏猴，还是老包？”
　　“这么简单的事……自己想。”王立冬说完，拿起当天的报纸翻看起来。
　　燕子跺跺脚，看向一旁的六子，六子立即舔着脸凑上前，“小师妹，这不明摆着，肯定是新来的主任，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早不来，晚不来，改革了人来了。”
　　燕子疑惑道，“可这么高的基数，根本完不成。我刚才看了，要是完不成了利润，工资奖金可都要扣掉30％。”
　　六子看了圈周围，发现阁楼就他们师徒三人后，小声道，“师妹，只要承包下来，肯定赚钱。
　　咱们后厨每月采购各种原材料和油盐酱醋的花费，就有五六万……只要在上面动点手脚，一个月起码这个数。”六子说着竖起一根手指头，燕子咋舌道，“一千？”
　　六子不屑道，“师妹，这点钱算什么钱啊。起码一万。”
　　燕子吸了两口凉气，虽然这些年跟着师傅赚了不少外快，但统统加起来，也没达到这个数……“这么大胆子？就不怕别人举报吗？”
　　六子撇嘴道，“何主任可是有靠山的，既然敢承包，就不怕被人举报。再说了，只要账目做干净，也查不出什么。”
　　“进货不都要发票的吗？”
　　“菜市场，供销社现在也都承包了。像我们食堂这种大客户，不给20％的回扣，根本拿不下来。”
　　燕子疑惑道，“六子，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六子道，“你忘了，我二姐夫就在供销社上班。”
　　燕子手肘轻轻推了推六子，“每月一万块，要不你来承包算了。”
　　“我原先还真有这个打算。可转念一想，我要成了咱们二食堂主任，到时候师傅叫我六主任呢，还是六子？这不是给师傅出难题吗……”六子正白活的时候，冷不丁王立冬的声音响起，“六子，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只要你能拿下二食堂，以后我天天喊你六主任。”
　　这时，有几个同事听到两人的对话，立即起哄道，“六子，你师父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把食堂承包下来，让你师傅天天喊你六主任。”
　　“六子，只要你承包下来，你指哪我们打哪。”
　　“六子……”
　　……
　　一星期后，二食堂大厅，一众商业局领导高坐主席台，听完唯一竞选人何青山竞选报告后，局一把手和何青山在承包协议上签下了各自的大名。
　　送走局里领导后，何青山立即召开了二食堂员工大会，寒暄两句后，就扔出了食堂改革计划……‘按劳分配……不劳者不得……奖金上不封顶下无底……’
　　事关自己的钱包，原本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职工，纷纷竖起耳朵，大堂服务员吴美丽突然举手道，“主任，我们大堂服务员，怎么算劳动量？”
　　何主任笑道，“这些天，我对我们二食堂摸了个底，然后为每个部门设计了一个奖惩制度。
　　现在我简单说一下服务员的奖励制度，比如吴师傅你，一个月都准时上下班，会有5元的全勤奖。
　　一个月里，顾客投诉加起来少于十次，有5元服务奖……当然有赏相应的也有罚，比如和顾客起冲突，殴打顾客，一次扣2元……一个月里，超过十次迟到早退，扣2元……会议结束后，具体细则，会张贴在公告栏。”
　　“那要是顾客先动手，怎么算？”
　　“顾客进咱们食堂是来吃饭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当然要是遇上有些不讲道理或者耍酒疯的，不扣钱。”何青山大声道，“我在此申明，所有罚金，到时候全部会平均发给所有员工。”
　　此话一出，原本吵吵的大厅，立即安静了不少。
　　接下来，何青山又宣布下个月开始，他们二食堂会增加早市，每天6点开门营业，而中午和晚上的营业时间也都增加一个小时。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又吵成了菜市场……早上6点，到晚上8点，一天工作14个小时，谁吃得消，周八皮都没这么狠。
　　见一众职工群情激奋，有好几个都开始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何青山又大声说明，会适当增加职工人数，大家的工作时间不会增加，和先前保持一样。
　　‘增加菜品，拓展筵席承包业务……食堂大堂和包厢重新装修，桌椅板凳全部更换，增加包间数量，每个包间配电扇……等等’
　　等何青山宣布会议结束，王立冬正要回后厨，何青山忽然叫住他，“刘师傅，我有点事想找你谈一谈。”
　　俩人进了办公室，何青山散了烟，“咱们二食堂有如今的局面，刘师傅功不可没，大部分食客都是冲着刘师傅你的手艺，才来咱们这用餐的。”
　　王立冬笑着摆手道，“何主任你太抬举我了。二食堂有如今的局面，离不开姚主任，何主任你们的正确决策，离不开全体职工的共同努力……”
　　俩人又说了几句互相吹捧的话后，何青山聊到了找他的最终目的，希望王立冬能调整一下上班时间，原先上班时间为8点到下午5点30分，调整到10点到晚上7点30分，“刘师傅，你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老大了。
　　王立冬弹了弹烟灰，拒绝道，“何主任，抱歉，要是七点半下班，家里的两个孩子就没人照顾了。”
　　何青山疑惑道，“刘师傅，你爱人呢？她也是上晚班？”
　　“何主任，我和爱人离婚了。孩子归我。”
　　何青山一脸抱歉道，“是我没调查清楚。两个孩子多大了？”
　　“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何主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何青山却没放他走，又问了他对这次改革的意见，王立冬只管说好，至于怎么好法，他一个厨子哪里懂那么多，套话不要钱的往外吐，“我相信二食堂在何主任的带领下，会上一个新台阶……”
　　……
　　六子见到王立冬回来，马上凑上前，“师傅，主任找你什么事？”
　　“想要调整我的上班时间，早上十点到晚上七点半？”
　　六子立即急了，这么晚下班，可就没法接私活了，没哪家开席放在晚上八点以后的，这不是要他半条命吗，“师傅，你没答应吧？”
　　“你觉得我脑子还没你的好使？”王立冬发现后厨空空荡荡的，“其他人去哪了？”
　　“去看奖金制度了。”
　　“走，咱们去凑凑热闹。”王立冬带着两徒弟，来到了公告栏前，找到了后厨的奖励方案……全勤奖5元，研发合格新菜品每道一元、……炒一盘菜，定价在五元以下的，厨师奖励3分钱，五元以上的菜品，奖励5分钱。
　　王立冬算了算，他现在一天差不多炒50道菜，全部按5分钱算，一天的奖金也就2.5元，加上全勤和其他几样奖金，连一百块都不到。
　　上月奖金他可是领了152元，这改革了，却少拿钱了。当然要是按照何青山的上班时间，奖金肯定会比上月的多出二三十块钱。
　　他粗略扫了眼其他几个部门的方案，都差不多，按照新的工作的时间，奖金都会比以前多上一些……符合多劳多得，少干拿的少的说法。
　　一个月后，经营责任制的效果还是非常明显，至少顾客投诉少了许多，殴打顾客的事，一个月也就发生了两次。
　　等发工资的那天，大多职工的奖金都比改革前多了二三十块，何青山这个主任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
　　国营跃进服装厂
　　“叮铃铃”，下班铃声响起，何文慧收拾好东西，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后，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往二食堂赶。
　　今天是老四何文达的十岁生日，她答应四弟这次生日会给他买个二食堂的‘鲜奶蛋糕’。
　　昨天她到二食堂西点外卖窗口订蛋糕时，售货员告诉她，鲜奶蛋糕需要提前三天预订，想到文达好不容易过个生日，不想让弟弟失望，她便厚着脸皮找了燕子，插了个队。
　　燕子看到何文慧，忙笑着打招呼道，“师娘，来拿蛋糕？”
　　何文慧点头道，“蛋糕做好了吧？”
　　燕子递上一个八寸蛋糕，“上午就帮你做好了。刀叉什么都放在纸袋里了，五套刀叉够不够？”
　　“够了够了。”何文慧接过蛋糕，递上收据，“燕子，谢谢。”
　　燕子笑着摆摆手，两人又说了两句后，何文慧打了声招呼后，提着蛋糕，回到了大院里。
　　三婶看到何文慧，忙上前招呼道，“文慧，你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何文慧一惊，忙问，“三婶，出什么事了？”
　　“你弟弟把人撞了。警察和家属都来了。”
　　何文慧忙停好车，钥匙都没锁，就匆匆进了家里。
　　老四何文达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门口，见到大姐，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眼泪狂飙，“姐，姐。”
　　“文达，你没事吧？”何文慧扫了眼家里的三个陌生人，一个大盖帽，另外一对男女，差不多四十岁上下，女的烫了一头大波浪。
　　快步来到弟弟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文达，发现只是两只手擦破了点皮，松了一口气。
　　这时，大盖帽出声道，“你是何文达的大姐？”
　　何文慧把蛋糕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对的，我是文达的大姐，我叫何文慧。”
　　大波浪怒指着何文达，“你弟弟骑车把我妈撞了，现在我妈在医院抢救……我告诉你，要是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家没完！”
　　何文慧被吓了一大跳，要是人死了，那可不是赔钱就能了解的。
　　大盖帽皱眉训斥了大波浪一句，让她别说话，然后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今天下午，何文达放学后，和几个顺路的同学，一起骑车回家。
　　半路上，你追我赶，何文达一不小心，把过马路的老太太给撞了。根据医院检查，受害人盆骨骨折，需要住院治疗。
　　听到病人只是骨折，何文慧大松一口气，表示愿意花钱了结。警察询问了受害人家属的意见，大波浪也同意私了，不过要价有些高，开口就是一千五百块。
　　双方讨价还价，大盖帽居中协调，赔偿金定在了850元。
　　商定好第二天，双方在派出所交接款项。等送走三人，老四何文达立即低头认错，何文慧见四弟一脸的愧疚，把责怪的话咽了下去，撸了撸弟弟的脑袋，叮嘱他以后骑车慢点。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母，出声道，“还骑什么车？！文慧，明天就把文达的自行车卖了。”
　　何文达慌忙保证自己以后骑车会小心，肯定不会再撞到人！
　　何母没搭理小儿子，而是对着大女儿道，“文慧，家里只有180多块，还差七百块，你准备问谁借？”
　　何文慧第一想到的就是王立冬，但立即把这念头踢飞，“我现在就去趟俊玲姐家。”
　　“上次问俊玲借的500块还没还……”
　　“我去试试，不行，再想办法。”
　　半小时后，何文慧来到了高俊玲家，没想到高俊玲的男人厚墩子也在。三人打了个招呼后，何文慧就说明了来意。
　　高俊玲关心道，“文达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那就好。你等着，我去拿钱。”高俊玲一口答应，正准备起身进房间拿钱，厚墩子开口道，“慢着！明天矿上要用钱，家里还有多少钱？”
　　高俊玲疑惑道，“矿上有什么地方要用钱？要多少？”
　　厚墩子面无表情道，“我就问你家里还有多少钱！！”
　　“3100块，你要多少？”
　　“帮我装好，明天我带到矿上去。”
　　高俊玲看了眼何文慧，“要不就先给你2400块，缺的我明天再……”
　　厚墩子呵斥道，“我说话你没听见！矿上要用钱……”
　　何文慧忙打了声招呼，就告辞出了高俊玲家。
　　“……上次借的五百还没……当我们家……开银行的……”
　　……
　　老刘家
　　“笃笃笃，”
　　听到大院外的敲门声，大嫂英子起身喊道。“谁啊？”
　　“大嫂，是我，”
　　“妈妈，是妈妈。”团子扔下筷子，一溜烟出了客厅，园子立即也手舞足蹈喊着，“妈妈。”
　　没一会儿，何文慧抱着团子进了客厅，园子立即吵着‘妈妈抱。’
　　何文慧放下儿子，抱起闺女，狠狠亲了两口，“园子，想不想妈妈。”
　　园子嗯嗯点头，“想。”
　　“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刮来了？”王立冬放下酒杯，看着前妻道。
　　何文慧还没说话，大哥不阴不阳道，“应该是没钱喽，洪昌，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你这媳妇要是有钱，可不会想起咱们老刘家。”
　　何文慧一脸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刘母发话道，“行了，文慧难得来一趟家里。英子给文慧倒杯茶。文慧，吃饭了没有？”
　　“啊，吃过了。”
　　既然吃过了，刘家人也没客气，等吃好饭，王立冬抱着闺女带着何文慧来到了卧室，“说吧，找我什么事？”
　　何文慧让儿子去隔壁看电视，“能不能借我七百块钱？”
　　“何文达闯祸了？”
　　“嗯，撞了人。”
　　“借钱可以，不过借钱的规矩……”
　　何文慧出声打断道，“下星期就还你。”
　　王立冬诧异道，“你哪去搞那么多钱？”
　　何文慧道，“我打算把旁边的空地卖了，应该能卖300，还有我和文达的两辆自行车，应该值300多点。”
　　王立冬起身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起一大叠钱，从里边数了七百，何文慧接过，放进包里，要了张纸写了张欠条。
　　见女人起身，王立冬皱眉道，“你这是要回去？”
　　何文慧解释道，“今天是文达生日，家里还没做晚饭呢！”
　　园子抱住何文慧大腿道，“妈妈，别走。”
　　何文慧忙和闺女解释，小舅舅还没吃饭，她现在要回家做饭，“乖，园子，过几天，妈妈休息就来看你。”
　　园子死死抱住何文慧大腿，嚎啕大哭，“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何文慧安慰了两句，见闺女越哭越大声，忙召唤王立冬让他抱走园子。
　　王立冬上前劝闺女，可小家伙就是死死抓着不放手，“你就不能多待会？！何家没了你就活不了了？！”
　　何文慧解释道，“今天是文达十岁生日……”
　　“文达生日，有他妈帮他过，你TM只是他姐。”王立冬对着女儿道，“园子松手，今天妈妈不会走。”
　　小家伙抽了两下小鼻子，“真哒？”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园子松开手，何文慧赶紧准备出门，王立冬一把抓起何文慧，往床上一扔，拿起窗台上的鸡毛掸子，对着女人的pg就是一顿猛抽，“何文慧，我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