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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云边咖啡馆 by Zoody

2024-12-16 21:09

  周末,晴空万里,暖风吹过窗边的藤萝。
  姜迎抱着电脑推开云边的玻璃门,一进门就看见云岘抱着手臂站在一面白墙前,一动不动,仿佛在面壁思过。
  她走到前台,问赵新柔:“他这是怎么了?”
  赵新柔解释道:“昨天店里有几个小朋友调皮,往那墙上踩了几脚,老板在盯着那脚印看呢。”
  姜迎不解:“脚印有什么好看的?”
  赵新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人似乎总爱跟自己过不去,越看不顺眼的东西就越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想往那儿瞟。
  云岘今日路过那墙四五次,明知道那白墙上的脚印让他心里不舒坦,像被人捏皱的白纸,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过去。
  每看一次,他就会皱着眉叹声气。
  姜迎看不下去,和他提议:“要不拿颜料覆盖一层?”
  云岘摇摇头:“还是会脏。”
  姜迎看向那白墙,远看那小小的脚印其实根本不显眼,于是她意识到什么:“云岘,你是处女座吧。”
  云岘:“......”
  沉默代替回答,姜迎满脸写着“我就知道”。
  她打量了那面墙一眼,位于楼梯口,上面挂着一排装饰相框。常有小朋友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所以那面墙才格外容易脏。
  姜迎提议道:“要不试试墙绘?那面墙还挺适合的。”
  云岘的目光从墙移到她身上,点了点头:“好想法。”
  “画个夜景吧。”姜迎坐在高脚凳上,伸出手比量,“这儿画夜空,月亮在右边,这里画一个咖啡馆的轮廓,旁边一颗大树。你觉得呢?”
  云岘摸着下巴,想象姜迎所说的画面:“嗯,不错,但这个得去哪里找人来画?”
  姜迎勾起嘴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啊,我可是专业出身的。”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那面墙前:“我大学的时候画过墙绘,不难,几个小时就能搞定。”
  云岘挑了挑眉,笑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画?”
  “就今天吧,正好明天周末我不上班。”姜迎偏头看向云岘,话里带着笑意,“也怕再不抓紧,我们处女座云老板就要抓狂了。”
  当天晚上云边咖啡馆打烊后,云岘和姜迎留下来开了个夜工。
  姜迎先制定好一个草稿,大片的铺色云岘来,姜迎负责勾勒细节。
  即使穿着灰色围裙,没一会身上和衣服上还是沾到了颜料。
  姜迎边捧着调色盘画画边不忘调侃云岘:“你身上也脏了,能忍吗?”
  云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洁癖,也没有强迫症。我只是不喜欢看到白色东西上的污点而已。”
  姜迎赶紧哄着他:“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懂我懂。”
  他俩专注在绘画上,等进度快过半,云岘起身,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臂,问姜迎:“渴不渴?”
  刚刚不觉得,这会儿问起来姜迎才发觉喉咙干涩:“给我拿杯水吧。”
  云岘回了前台,倒了杯水,拿了根吸管插着,走到姜迎身边递给她。
  姜迎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低头凑过去,咬着吸管一口气喝了半杯水。
  看她豪饮的样子,云岘笑了笑:“要是累了今天就画到这儿吧。”
  姜迎摆摆手:“马上就结束了,我不累。”
  一直在工作,姜迎出了汗,觉得有些闷热,长发被汗沾湿黏腻在脖子上,很不舒服。
  画完咖啡馆的轮廓,她从伸缩梯上下来,放下手中的调色盘和画笔,取下手腕上的发圈给自己随意绑了个马尾。
  姜迎今天穿着一件方领的白色法式短衬衫,乌黑的发被握成一簇束起,露出她的脖颈和肩,线条流畅,皮肤白皙。
  云岘的视线落在她左肩的纹身上——好像是一颗星球和红色玫瑰。
  姜迎喝着水,站远了打量自己的作品,问云岘:“这就是大概的样子了,还差点细节,你觉得怎么样?”
  原本单调的白墙变得斑斓,墨色夜空悬一轮明月,星星散落四周,咖啡馆亮着暖黄色灯光,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云岘指了指那个男人的背影:“他身边再画个人吧,看上去好孤独。”
  姜迎点了点头:“好。”
  夜深了,等姜迎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窗外月光皎皎,万籁俱寂。
  她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画完啦!”
  云岘看着姜迎,笑意温和:“辛苦了。”
  姜迎揉着酸痛的肩膀,在云岘的笑里又消退了满身疲惫。
  他们并肩站着,和墙上的一双人影重合。
  “现在就不孤独了吧。”
  “嗯,不孤独了。”
  ***  ***  ***
  云岘送完姜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两点多了。他简单洗漱完,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推开李至诚的房门。
  键盘和鼠标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李至诚带着耳机,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正全神贯注在游戏里。
  云岘在床沿坐下,把一瓶啤酒放在他手边,问:“什么时候打完?”
  李至诚双手忙着,掀眼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回到屏幕上:“等等啊等等——操啊,不是让你等等,你给我上啊!”
  云岘有时候特别羡慕这二愣子,他半夜不睡觉只可能是在打游戏或看球赛,玩累了看困了就倒头睡下,一觉到天亮,睡眠质量好的出奇。
  李至诚情绪激动地与游戏里的队友交流:“操,这三号是个德国人,云岘,你教我两句德语骂人的,快点!”
  云岘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今天火气这么大干什么?周以又怎么你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李至诚又闹心了,管他德语法语英语,想到什么就骂了过去。
  李至诚的纯粹发泄式战斗很快就结束,他摘下耳机,疲惫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啤酒拉开拉环灌了一口:“什么事啊?大半夜的。”
  云岘小口抿着酒:“我妈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回去。”
  李至诚从电脑旁的零食盒子里找出两包牛肉干,扔给云岘一包:“那你怎么想的?”
  云岘说:“我当然不乐意了,但凡能多忍一天,也不至于刚升职就辞职。”
  李至诚嚼着牛肉干,点了点头:“嗯,是,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要,我是你妈我也骂你。”
  云岘白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我以前觉得我来溪城是为了逃避,等有一天我也厌烦了这里我就走了。但是这两天......我突然就想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遇见喜欢的人了?”
  云岘抬眸看向李至诚,表情复杂。
  “我猜对了?”
  云岘沉默以对。
  李至诚的一针见血打懵了云岘。大概是认识的时间太久了,李至诚总是被他腹诽“二愣子”,他忘了面前这个人聪明又敏锐,并且最了解自己。
  无论是身边的好友还是以前的老师,都说云岘要比李至诚稳重很多。但其实云岘心里明白,反倒是李至诚比他成熟,比他更通人情世故。
  他这两天心里乱着,各种事情堵在一起找不到个豁口发泄,这才大晚上来找好友聊聊。
  “差不多吧。但你知道的,说好听点,我来溪城是想换种生活方式,但其实我就是来‘治病’的。我自己的人生都还没过明白,这种时候去谈这些,不合适。”
  “那哪种时候合适?”李至诚看着云岘,啧叹着摇了摇头,“你把这事儿想的太复杂了。难道只有那些功成名就生活如意的人才谈情说爱吗?可遇不可求你懂吗,人海茫茫里挑出一个顺眼的就不容易了,你顾虑总是这么多,小心错过良人。”
  李至诚正经完,又凑近云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八卦道:“那姑娘漂不漂亮?哪家的啊?你喜欢人家什么啊?”
  云岘往后缩了缩,移开视线,抬起酒瓶喝了一口。
  李至诚兴致来了,喋喋不休道:“我说实在的,你要真想把人生过个明白,就得谈场恋爱。你知道吗?在一个女人身上你能学到的东西无穷无尽......”
  云岘揉揉眉骨,起身道:“走了,你早点睡。”
  “欸,等等。”李至诚叫住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云岘没理他,挥了挥手,迈步回房。
  回了自己房间,云岘躺上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却生不出困意。
  黑色厚重窗帘阻挡了所有光亮,屋子里漆黑一片。
  深夜的寂静在某种程度上能给他一种安抚。
  他讨厌失眠,却又矛盾地喜欢凌晨时分。
  云岘闭上眼,打开歌单,从淅淅沥沥的雨声到海浪怕打礁石。
  脑袋里回想起刚刚李至诚说的话,心里又变得烦躁。
  他睁开眼睛,摸到手机解锁屏幕,无聊地翻着朋友圈,看到姜迎分享了自家阳台种植的月季花,他停下滑动的手指点了个赞。
  往下翻翻没什么有趣内容,云岘想退出微信,却发现一分钟前姜迎发来了消息。
  【落日橙:还没睡?】
  【见山:嗯,有点失眠,睡不着。】
  刚发完这行字页面上就跳出一个语音通话。
  云岘点击接受,把手机放在耳边。
  “我给你读英语吧。”姜迎说,“我读英语特别催眠,上学那会儿每次早读课读英语都能给我同桌读困,也算个超能力吧。”
  她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云岘笑了笑:“行啊,你读。”
  姜迎那儿发出窸窣声,好像是起身在找什么,她问:“你想听什么?”
  云岘想起她左肩的纹身,说:“《小王子》吧,有吗?”
  “有。”姜迎打开蓝色封面的纸书,页面摩挲发出轻微响声,“你现在躺好,换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把手机放在耳边。”
  云岘听话地照做,懒懒地嗯了一声。
  姜迎放轻了声音,语速平缓,娓娓道来:“Once when I was six years old I saw a magnificent picture in a book,called True Stories from Nature,about the primeval forest.It was a picture of a boa constrictor in the act of swallowing an animal.......”
  标准的美式音,云岘在她温柔的声音里放松了情绪。
  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难得不想着其他烦心事,也许是姜迎的超能力生效了,云岘生出困意,意识逐渐空白。
  “云岘?”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姜迎轻轻道了句“晚安”。
  云岘不记得自己的晚安有没有说出口。
  ***  ***  ***
  难得一夜好眠没有中途惊醒,等到再次睁开眼,云岘拿起掉落在枕边的手机起身下床,先拉开了窗帘。
  阳光洒进来,他眯起眼睛适应光亮。
  人间四月天,楼下的海棠开了,暖阳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下斑驳光影,鸟啾啾叫了两声。
  他鲜少能早起,伸了个懒腰,心情轻松。
  李至诚说的没错,珍贵的东西总是可遇不可求,就像他路过那间废弃厂房,决定在这里开一家咖啡馆;就像那个初春的雨夜,姜迎推开玻璃门走到他的眼前。
  妈从小告诉他,你要学会权衡利弊,学会选择和舍弃。
  他曾经认真权衡,做出舍弃,可是妈又说——你这是胡闹,你是不是疯了?
  他没有胡闹,也不会后悔。
  辞去高薪的工作不是,离开生活三十年的北京不是。
  比起曾经的浑噩度日,他现在过得很好。
  不用每晚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厌弃自己的一切和这索然无味的生活。
  这一刻云岘望着窗外的寻常风景,突然觉得心房酸胀,像是春日的新芽破土而出——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新的一天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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