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哪怕只是让我看见一丝希望，就足够了

　　1月11日，黄昏时分，上石市，教师宿舍。
　　夕阳西下，余晖似箭，穿过网格窗户的万千缝隙，斜斜地射入宿舍，带来几分落日灼云的气息。
　　安森鹿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
　　“说起来，明日香，你商城里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上杉明日香漫不经心地说。
　　“商城卖的专属物品，每条特殊序列都有的吧？”安森鹿看向她。
　　“哦，卖的都是被动技能，加属性或者加再生力的那种。”
　　“无脑叠属性就能变强么……”安森鹿脱口而出，“真方便，不愧是笨蛋专用序列。”
　　上杉明日香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谁是笨蛋？”
　　“哎，旧日棋手这条序列也太无脑了，笨蛋都能世界第一。”安森鹿说完，扭头看向楚启谟，“楚老师，你的商城里卖的是什么？”
　　“强化黯穹的一系列数据。”
　　楚启谟用布擦拭着黯穹，平静地说：“并且，我的属性和黯穹是绑定的，它的属性提升，我也会得到一定回馈。”
　　“真好啊，这条序列，开局就送一把武器，还可以带到后期。”安森鹿羡慕了，“不像我，一把武器和装备都没有。”
　　上杉明日香撇过目光，不解地说：
　　“都是棋手了，棋子不就是你的装备和武器么？”
　　“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很没有安全感耶。”安森鹿撇嘴。
　　漆原律用纤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地说：
　　“鹿君，你更该问问你的敌人，他们在对上你那支棋子大军时，能不能感受到安全感，抱怨这些问题未免太过了。”
　　安森鹿看向漆原律，淡淡地问：
　　“说起来，乌鸦，你的商城里又有什么东西？”
　　“我说了，这是秘密。”漆原律微笑以对。
　　“滚！”安森鹿看向尤瑞，“你呢，冰岛少女，你的商城又有什么序列专属商品？”
　　“技能。”
　　“技能？”
　　“刚攒到就买了。”尤瑞淡淡地说，“很贵，三万进化币左右。”
　　三万多的进化币么……
　　那倒也是，前三轮副本的进化币攒下来差不多这个数字，怪不得她的技能没什么变动。
　　“怪不得……”安森鹿若有所思，“我看你前三轮副本的打法没有变化，装备也是一件没买，差点以为只有我能买序列商品了。”
　　“序列玩家需要什么装备，普通职业才需要好么？”上杉明日香扶着下巴，翻看新的少年JUMP漫画周刊，声音不屑地说：
　　“而且，关键是商城里那些防装都烂爆了，最好的一件也才加200点生命值！还有负重属性，完全没用！”
　　“200点生命值也很高了好吧？”安森鹿鄙视地看向明日香，满脸表情都写着——“你这企鹅能不能不要秀理解了！”。
　　“拜托，执法队的那些序列玩家都没带装备。”上杉明日香侧过脑袋，轻蔑地说：
　　“而且，他们还是背靠进化基金会，基金会的游戏理解好歹在第一阵线，这不就变相说明——对序列玩家来说，装备是一点用没有。”
　　漆原律幽幽地开口说：“也不是这样说，用稀有材料打造出来的装备，还是有作用的。”
　　“嗯？”安森鹿一愣，“不是，这游戏还能打造装备的？”
　　“鹿君，不能打造的话，你认为对普通职业的玩家来说，收集材料是为了做什么，单纯地卖掉换进化币么，那用法可太单调了？”
　　“那得咋打造？”
　　安森鹿唤出商城面板，死活没翻到打造装备的选项。
　　“全球排行榜前1000的城市，假期时间会开放一间打造装备用的锻造所，普通玩家都是在那里用材料打造装备的。”乌鸦说。
　　安森鹿挠了挠脸颊，失望地说：
　　“哦，得全球前1000的城市，我说怪不得上石没有。”
　　这会，他的内心已经想跟上石市说拜拜了，可作为假期时间待着的城市，只要校长还待在这，那上石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真想要打造装备，完全可以用旅行卷飞到大城市，不过估计排队也得排很长时间了。
　　“不过……”漆原律顿了顿，说：“的确就如上杉小姐所说，序列玩家对装备的需求很低，普通职业玩家才需要装备来补全不足。”
　　“多点防装还是好事吧。”安森鹿耸肩，“你们想，我们和执法队交手，每次不是秒杀对面，就是被对面秒杀，要是有防装就不一样了。”
　　“至少在游戏初期，防装的影响力并不是很大，该被秒杀还是会被秒。”楚启谟擦拭完黯穹，把这柄剑放进了剑袋中，缓缓地说：
　　“不仅如此，穿上防装会让动作变慢，战斗中瞬息万变，我更需要的是应对险境的爆发速度，所以才放弃了防装。”
　　“原来如此，楚老师高见。”
　　安森鹿竖起大拇指，彻底放弃要入手防装的念头——反正他也没钱了。
　　“只是个人见解。”楚启谟淡淡回道。
　　“对了，大家现在应该都二阶了。”安森鹿又问：“你们的序列技能有变化么，是不是有人瞒着队友，偷偷起飞了？”
　　安森鹿说完，面无表情地盯着上杉明日香。
　　“当然有。”上杉明日香顿了顿，“但是，就不告诉你。”
　　安森鹿转头，默不作声地看向尤瑞。
　　“麻烦……”尤瑞说，“下次一定。”
　　安森鹿扭头，不带期望地瞥向漆原律。
　　“这也是秘密。”漆原律将手指竖在嘴唇前。
　　安森鹿回头，垂死挣扎般地望向楚老师。
　　楚启谟背起剑袋，不紧不慢地介绍道：
　　“在升为二阶后，‘短剑’、‘长剑’、‘巨剑’三个状态的黯穹，都各多了一个技能，也就是说，我现在一共拥有六个序列技能。”
　　“哦哦，听起来好厉害！”安森鹿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我去练剑了，大家再见。”
　　楚启谟低垂眼睑，站起身来，背着剑袋挪步走出宿舍。
　　安森鹿冲着他的背影挥手，“拜拜，楚老师～”
　　“好可怜，终于遇到一个你可以欺负的人了么？”上杉明日香掩着嘴问。
　　安森鹿一本正经地说：
　　“我希望我们的地狱灯塔可以多一些像楚老师这样的人，听到没有，楚日香，楚原律，楚瑞，然后我们直接把工会改名为‘楚门的世界’吧！”
　　“……荒谬。”
　　“……白痴。”
　　“……笨蛋。”
　　安森鹿眯起眼睛，“谁喜欢和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家伙待在一起啊，我还是去找小梅玩吧。”
　　上杉明日香没好气地说：“你可别叫尤利乌‘小梅’了，不然什么时候真被他咔擦了。”
　　“我可是世界第一，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比如说……”
　　安森鹿玩着手机，随口说：“哭，包，龙。”
　　“哈？你说谁是……”
　　“告辞。”
　　安森鹿关上宿舍门，果断开溜。
　　他一边走向天台，一边用面板给尤利乌发去信息。
　　【安森鹿：你在哪？】
　　【尤利乌：芝加哥，我有家酒馆要管，就不过去上石住了。】
　　【安森鹿：哦哦，我去找你喝酒吧？】
　　【尤利乌：你还会喝酒？】
　　【安森鹿：我不会，我的棋种会，王后石像很喜欢喝酒。】
　　【尤利乌：……可以过来，地址发你了。】
　　【安森鹿：我有空过去。】
　　……
　　……
　　安森鹿关掉面板，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眼眸眺望远处，有风拂过脸颊。
　　“这样的生活，何时到头。”
　　他喃喃地说，“大家都闷得慌吧，半年后打完世界Boss，不会还有下一个世界Boss，那进化游戏是不是就得持续一辈子了？”
　　游戏系统没有提过，在讨伐完6月份降临东京的那条白龙之后，进化游戏是否会迎来大结局，亦或者是会持续下去……
　　茜色的晚霞笼罩天空，夕阳即将垂入地平线以下。
　　这时，有一头鸟儿飞过市中心的高塔，一路展翼高驰，直至撞上无形的墙，无力地掉向地面。
　　“嘎巴！”
　　异维袋鼠义无反顾从棋域中冲出。
　　它手脚麻利，迅速从异次元口袋中抽出嵌合机械翼，装载到肩上，再以一股恐怖的速度，直直地射向那只下坠的鸟儿。
　　“袋鼠警官，你可真是一名动物保护大使。”安森鹿扶着下巴，静静地盯着袋鼠的背影。
　　他都没叫袋鼠出来，它就自己冲出来了，而且还踩到狗屎运，抽出了机械翼，否则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小鸟落地。
　　“嘭！”
　　装载机械翼的袋鼠快得难以想象，它就如同一道蓝色的极光，迸射向那只小鸟，用双手接住它的躯体。
　　这时，机械翼的使用时间也到期了。
　　10秒钟时限。
　　就是这么坑爹，袋鼠警官永不缴纳科技费。
　　这会，眼看袋鼠捧着小鸟，就快要从高空砸向地面。
　　安森鹿望着这一幕，不慌不忙地开口说：“护王，召回异维袋鼠。”
　　声音落下，异维袋鼠“嗖——”地出现在身旁，它展开双手，怜悯地低垂眼睑：那只小鸟还是奄奄一息，翅膀剧烈痉挛。
　　安森鹿眺望天空，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仅剩的一瓶“纳米速效医疗喷雾”，看都没看就扔给异维袋鼠。
　　“接住。”
　　“嘎巴！”
　　异维袋鼠接过那瓶喷雾，非常感激地点了点头，用喷雾治疗鸟儿的伤势——它的伤口很快恢复，又能重新飞向天空。
　　袋鼠警官严肃的双眼泛着余晖的光。
　　【异维袋鼠对你的好感度：45点→85点】
　　“袋鼠，”安森鹿转头，眼眸斜视异维袋鼠，“再说最后一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从棋库出来。”
　　“嘎巴！”
　　袋鼠警官敬礼，身形消失在原地。
　　安森鹿盯着那头飞走的鸟儿，出神许久后，打开好友列表，点进与洛伦佐的聊天面板。
　　【安森鹿：教皇，帮我件事，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洛伦佐：你需要什么？】
　　【安森鹿：我需要你拜托顾秋，帮我骇出冰岛官方的资料库里，所有关于“安卡切斯症候群”的文件。】
　　【洛伦佐：……你是为了那个冰岛女孩？】
　　【安森鹿：对，为了她。】
　　安森鹿打完字，静静地盯着聊天面板，洛伦佐的信息迟迟没有弹出。
　　少年的眸光流转，夕阳在这时垂入地平线之下，收走洒在大地的光芒，远处，千家万户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在黑夜中，像是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
　　二十分钟过后，安森鹿正要关闭面板，信息弹出来了。
　　【洛伦佐：我看了一遍，她的经历的确很可悲。】
　　【洛伦佐：但是，还是老样子，绝对不允许对外公布这份文件，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导致大多数人陷入动乱之中，否则……就相当于你背叛了我的信任，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洛伦佐：还有，没有下次。】
　　最后一句话落下，洛伦佐传来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粗文件的右上角有冰岛官方的盖章。
　　安森鹿轻轻勾起嘴角，动了动手指。
　　【安森鹿：嗯，不会公布。】
　　安森鹿打完字，点开那份文件，深褐的眼眸挪动，看着文件上的一张张照片。
　　……
　　白发女孩坐在病房的床上，向窗外望去的样子。
　　她在病房读书的样子，眼睑低垂，清冽的眼眸专注地注视着书上的文字。
　　她在病房看电视的样子，电视屏幕上放着最新款的任天堂游戏广告，宝可梦、马里奥、塞尔达这些人物在电视上激战。
　　她在病房喝水的样子，雪白的发缕垂落在眼眸前，遮挡住额头。
　　资本将她拖上舞台，她穿着素白的裙，被当作‘超忆症天才’的样子。
　　官方将她拖上手术台，她浑身缠满绷带，被当作‘研究标本’的样子。
　　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是那样淡漠，脸上从未出现过别样的表情。
　　从文件的开端到文件的结尾，她的每一天都在相似的环境度过，不是在狭窄的病房，就是在各种各样的舞台，面对聚光灯和镜头，苍白的脸颊、淡漠的神情、冷淡的声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样的病房，雪不知道落了几回，窗外的树枝折了又生，树叶落了又长，少女在这个狭隘的房间里慢慢长大，雪白的发丝越来越长，从肩膀垂下，触及腰间，她看的书也越堆越多，挤满了房间一角的好几个书架。
　　然后，她在北海道遇见了你。
　　只是因为你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我们算是朋友吧”，她就把你当作唯一的朋友，好像是什么无法代替的存在。
　　讽刺至极。
　　“上石的晚上有这么冷么……”
　　安森鹿的眼眸被漆黑的发缕遮蔽着，他淡淡地呼出一口白气，不自觉地用手裹紧了围巾。
　　从这份官方文件里，依旧找不到任何能治愈安卡切斯综合症的线索。
　　只是文件上有提到——在前两个患上安卡切斯综合症的孩子死去之后，他们的父母对此闭口不谈。
　　无论用什么手段交涉，都没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线索——他们似乎隐瞒着什么，但冰岛官方逼不出来，也就此作罢，将目标转移到尤瑞的身上。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前两个患者的父母好像掌握着一些线索，并且，在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还活着，这个人还生活在冰岛的码头村庄——都皮沃古尔。
　　“使用旅行卷，目的地，都皮沃古尔。”安森鹿开口说。
　　这时，上杉明日香推开铁门，走进天台，轻启嘴唇，正要对安森鹿说点什么，安森鹿的背影就已经消逝开来，融入黯淡的夜色之中。
　　“人呢？”
　　她单手叉腰，一脸困惑。
　　……
　　……
　　夜晚，冰岛东部，都皮沃古尔。
　　这座码头村庄坐落偏僻，行人稀少，人口也不多，有游客来冰岛旅行，也不会选择这种人迹罕见的地方，不过景色很干净，光是行走在其中就让人感到惬意，像一幅油画。
　　村庄的冰面倒映出天空的极光，青蓝交织的极光很美，美得摄人心魂。
　　安森鹿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漫步在笼罩着淡淡光晕的村庄，他的眼眸环视一圈，有点好奇那个冰岛少女的童年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度过的。
　　按照文件里的地址信息，他很快找上门。
　　这是一个造型清新别致的小木屋，都皮沃古尔的建筑风格普遍如此，简单干净，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门虚掩着。
　　在这个木屋中，有一个正煮着牛奶的落寞男人，淡淡的奶香传出。
　　男人的外貌比文件上的照片要沧桑不少。
　　但安森鹿认得出，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在文件上，卡其是第一例安卡切斯综合症的患者，死于九年前；这个男人是卡其的父亲，名为杰夫，他今年49岁。
　　“咚……”
　　安森鹿轻轻敲了两下门。
　　“咚咚……”
　　男人放下锅，快步走来。
　　“有什么事？”杰夫的手搭在房门边缘，表情有些古怪——在这个点钟，一个华夏人登门造访，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安森鹿注视杰夫的眼睛，声音诚恳地开口说：
　　“杰夫先生，我想问你一些事，关于你的女儿……”
　　“嘭！”
　　房门闭合而上的重响，打断了他的话语。
　　杰夫的门关得很快，很重。
　　安森鹿的面孔微微抽搐，眸中有光流转。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个男人撕碎，逼问出想要的情报，但他只是强忍暴戾的心情发作，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
　　他搁着房门低声说：
　　“杰夫先生，我知道你的心情很沉重，或许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这些事情。”
　　“但你认识尤瑞么，和你的女儿一样，她同样患有安卡切斯综合症，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机会救下她。”
　　“哪怕只是让我看见一点希望，就足够了……”
　　“算我求你。”
　　房门打开了。
　　杰夫沉默不语地盯着安森鹿的脸颊，手搭在房门上，似乎在示意他走进屋子。
　　“谢谢。”安森鹿轻声说。